□蔡发元
友人不远千里寄来“竹叶青”，正宗的峨眉山极品绿茶。
品着她温润的清香、赏着她婆娑的风姿，冬天不再寒冷。
她的身段呈松针状，紧紧掖着的小绿袄里，蕴藏的是羞涩的青春。
在茶树上是一种什么样的风姿，我不知道。但从她入水那一刻起，便如一位谦谦女君子。
先是浮在水面，相依相拥，却又相互谦让着，谁也不愿抢先去享受那片澄澈的水世界。
终于，有一些女君子慢慢往深处游弋。其实，用“游弋”并不准确，“游弋”含有打破空间里的经纬线，游则无方之意。若是用跳水运动员的“自由落体”来打比方还有些相似——但她比“自由落体”的跳水女子更轻盈，更静美。
她从水面“下落”的时候，没有任何夸张、炫耀的造型动作，也不会让水面泛起一丁点的涟漪——即使用显微镜，也看不出有细丝般的水纹——静静的如同不曾来过。
她的“自由落体”，仿佛不是落在水里，而是落在云端。
那“云”，宛如一把风伞——潇洒地、缓缓地、柔曼地将她“载”到水底——是那样祥和、温暖，让她轻盈地如一只粉蝶栖息在花丛。
开始是“一针一针”地零星地落下来，但很快就是一场绿色的“针雨”。
南朝梁武帝时，佛教极盛。高僧云光法师应梁武帝之请在雨花台设坛讲经，讲经讲到得意处，竟感动了上天，天空竞相落下五彩缤纷的花朵，花朵落地便成雨花石……
在这“表里俱澄澈，肝胆皆冰雪”小小的水世界，她们虽然没有变成雨花，也没有变成雨花石，却变成了一个个“入浴的睡美人”……
落到了水底，她们倦了，相互依偎着，和衣而睡——美丽的丝带和裙幅错落有致，汇成了海底世界的“绿珊瑚”。
趁着梦境，她们的精魂欢快地跑了出来，消融在一片澄澈与空明之中——终于，水，渐渐变成了淡青色，成了竹叶青香茶。
品茶除了靠嗅觉与味觉之外，还有视觉。
所以，第一杯茶，我主要是用来观赏，第二杯茶才适宜品香。
因为第一杯茶的透明度是最佳的，竹叶青“茶针”在水中最细微的变化纤毫毕现，一览无余。
其次，第一杯茶水由“无色到有色”的变化过程也是审美的过程，就像是美术中从“白描勾勒”到“附彩渲染”最终成画的艺术过程一样，给创作者和旁观者一种赏心悦目的审美享受。
第一杯茶的妙处还在于：在观赏中可以随着“茶针”的沉浮而浮想联翩——闭上眼，让心灵之瞳打开，在浮想中让自己的精魂与茶合一。
人与茶，不相似。
两缕魂，或相同。
每当看到白水变成竹叶青色，便觉得自己的灵魂也染上了茶色，闲静、惬意、怡然起来。
茶艺中曾有“春波展旗枪”的流程，是指茶叶杯浸泡之后，逐渐舒展，由紧缩的柱状而展开大叶，仿佛一面舒展的旗。
当然，竹叶青是没有“旗枪”的，因为她的针状的嫩芽浸泡之后，至多像一弯嫩绿的月牙。
一个“月牙”由两片嫩叶折成，两片嫩叶紧闭着，合在一起，像甜睡少女的眼。偶尔，有的“月牙”也有微开的，在欣赏之余，觉得那是被春天染绿的美少女的唇。
首次品赏竹叶青，深感友人之美意，遂赋诗曰：
竹叶婆娑映水镜，春到江南留画影。
情因纯粹生清雅，心为恬淡赋空灵。
一针碧舟行万里，几度陶冶出朗星。
润枯不变求静美，君子之仪显分明。
（作者单位：长城人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