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磊
自去年11月中旬之后，我渐渐觉察出微信圈内渗出某种奇异的气息，说不出哪里不对劲却又透着莫名的不祥。在某一刻，我突然意识到有一位挚友已经很久不曾在微信里见到。
我微信刷屏不算多，但只要我进入朋友圈，都会见到“老牛爬坡”（微信名）保险前辈黄牛先生推送的内容，其中很多是他修习篆刻、绘画，以艺术老来所养的展示，还有与老伴纵情四海游历的情志与心怀，以及他与友人的相聚热忱。对生活的热爱，对世界的眷念像是要随时漫溢出手机的屏幕。他也是我发送的朋友圈内容里每每必点赞的一位。他在微信上的消匿让我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他的追悼会是我从朋友圈上惊诧知道的，之前朋友在微信上对于黄牛先生逝世的记述我并未见到，所以这样一则迟到的噩耗我清晰的感到自己我身形摇晃了一下，而我内心剧烈的颤动却直到现在经久不息。就是这样一位与友重情，与艺术重志，与人世重爱的并不老的老人突然间离开了我和他的众友，离开了他还未爱够的这个世界和人间。
我和黄牛相识依稀如昨，记得那是7、8年前，我们第一次因为工作关系结识。当时，他返聘为江苏省公司办公室负责新闻岗位，因为几个当地的新闻选题，我被他邀请前往苏州等地做实地采访。我和黄牛年纪差距不小，但缘分的确与岁数没什么关系，我们在很短的时间里便相见甚欢。黄牛很喜欢与我谈论艺术，特别是文学，在工作旅程中我们畅谈了很多关于文学艺术的观点，我和这个比我年长许多的前辈却丝毫没有感到生分与局促，甚至没有刻意的礼节，我无所顾忌地向他倾吐了很多我对西方作家作品的感触和理解，其实这样的交心只是朋友间的随性，但黄牛先生居然听得甚为用心，席间我看他好几次在自己的小本子上记录下我所说的内容，这让我非常动容，黄牛先生在我面前丝毫没有长者指点江山的做派，更多的是与一个比他年少30多岁人的平等、民主与敦厚、赤诚。
记得我当时与他提到了自己很喜爱的一位奥地利著名作家伯恩哈德在他经典作品《习惯势力》当中的一句话：想到死，一切都是可笑的。黄牛先生对这句话仿佛有着天然的喜爱，他一个劲表示：说得好，说得好！我看见他专门在自己的随身本子上记下了这句话。那次采访后，我回到北京，几日后收到黄牛先生的信息：“一别多日，我仍然在我们相逢的气场中没有出来，和你交流非常受益，我们交流的很多片段我都记录下来随时翻阅。”这句信息令我甚为感慨，为一位长者的君子风范和谦卑温和而心怀持久的敬意。
2016年的夏季，当时因为南京一家网站成为西甲皇家社会和巴列卡诺足球俱乐部的主赞助商，两只球队被邀约来到南京五台山体育场进行一场商业比赛，我当时试探着向定居在南京的黄牛先生提出能否帮助搞一张球票，他一口答应。后来我知道黄牛先生为了能满足我的心愿，特地与他当地重要的人脉关系斡旋为我搞到了两套主席台的球票，并且那一次自我到南京他全程陪同我，那次南京之行至今令我没齿难忘。黄牛先生知道我做球衣收藏，有一次他在观看一档综艺栏目中发现有球衣内容的介绍时还即刻给我发来信息请我关注。黄牛先生对友人的真情超越年纪、职业、背景，更不夹杂世俗之见，只要他觉得投缘的，他觉得可交的，他都义无反顾地给予全情的热忱和真挚。
我在建设耕耘《文化副刊》中，几次向黄牛先生邀约他的篆刻作品在保险人的文化园地得以请业内读者赏鉴，但他一直婉拒，他一直认为自己的作品不够水准，不登大雅之堂。为人的谦恭和对艺术的敬畏虔敬令我深为感佩。然而，唯一一次黄牛先生在工作领域拜托我的是前年教师节期间，他写了一篇追忆他少年读书时恩师的散文恳请我协助刊发，这篇文章中通透浸满他对这位师长的感恩与怀念，表示是这位恩师让自己年少在困厄生活中拥有了对生活的期待，涓涓文字里蓄满了对师长恩德的尊崇和珍视。这两件事情的反差令我对黄牛先生的品性有了更真切的敬重。
和黄牛先生有限的交集中，深感他对艺术的情怀，年逾六旬却好学不怠，他的微信圈里充满了各种修习书画的影迹和求知若渴的阅读心得。在我个人的文学写作中他也一直对我饱含激赏和鼓舞，我的任何一篇作品发表或者新书的出版他都第一时间发来祝贺，他都在第一时间特别关注。我至今还保留着他以我的某张照片为模板为我绘的一幅肖像画，我知道那里的笔墨间晕染着他对我的祝福和期待。
在去年8月，我携保险人物采访专辑系列之三《慈心：保险真情怀》受邀在上海进行读者分享会，黄牛先生特地赶到现场来捧场，我站在台上发言，望见一众青春面庞掩映下老人那双沧桑而真挚的眼，内心无限感怀。在签赠环节上，黄牛先生特别要求与我的合影居然成为他与我在人间最后一张的影像，那次相会岂料居然是我与他的最后一次相见，世事悲凉。
这两天我常常想起黄牛先生喜欢的那句伯恩哈德的名言：想到死，一切都是可笑的。想必黄牛先生甚为欣赏作家哲思里的洞彻生死，大彻大悟。但这一刻，我想说，想到黄牛先生的离去，一切都是惋惜的。我知道他还有那么多的爱没有给予他的朋友，没有给予这个人间。据说，黄牛先生是在送孙子的路上意外摔倒出事的，我想就像他在微信圈里所满屏的对孙儿的疼爱那样，他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一刻也是欣慰和满足的，即使在这一刻他也在做着一件自己最幸福最想做的事。
如果黄牛先生在天堂还能听到我的话，我想告诉他，人间有一位他给予过无限关怀和真情的小兄弟在久久想念着他，他们的情谊将会温暖流淌在他的心怀，勉励他在这个惨烈而悲悯的人间仍然真实、真心地活着。
2018.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