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方磊
宁波保险史研究学者王珏麟先生，今年7月出版了他的第一本研究著作《宁波帮与中国近代保险史略》。日前记者对王珏麟先生进行了访谈。一些鲜为人知史实下的历史与现代文化的交融，得以重新浮现于人们眼前。
地域与个人交融
方磊：最近浙江大学出版社出版了您的第一本研究著作《宁波帮与中国近代保险史略》，在此，我向您表示衷心的祝贺。您在本书阐述了一个观点即宁波帮在中国近代引领中国保险业近50年，您能否谈谈您的这一观点？
王珏麟：“通商互市甬江东，货殖竞豪雄”。以商业贸易闻名海内外的宁波与宁波人在航运、商业贸易、工业和影视等行业取得辉煌的同时，同样引发了对包括保险在内的近代金融业的需求，进而推动宁波人在近代中国金融业的发展与进步历程中书写了辉煌的篇章。
《申报》刊登通篇鸣谢中国保险公司启事。
19世纪初，由外商率先引入的中国保险业，由于当时社会经济条件的限制，并没有持续发展，而是时断时续，直至20世纪初近代中国保险业才真正迎来了发展时期，并在二三十年代达到高潮。在这一过程中，宁波商人始终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期间，领风气之先又商机敏捷的宁波商人竞相投资保险业。他们不仅是近代中国华商保险业的开拓者，而且为推动中国保险业的发展与进步做出了巨大贡献。特别是从民国时期到新中国对官僚保险和私营保险公司进行社会主义改造为公私合营为止这段时期，宁波商人在保险业中更是长袖善舞，奋发有为而引人注目。在近代宁波，与发达的商业贸易相适应，保险业也得到相当程度的发展，当地百姓与企业的保险意识更是可圈可点。
1937 年，上海华兴保险股份有限公司保单。
中国保险发展的历史大约有210年，其中华商保险业的历史从19世纪70年代招商局开办保险算起，已有了140余年的时间，从清末到民国时期中国保险重大事件中均有宁波人的身影。这些研究和考证都说明：宁波帮在当时保险业中的重要地位。也说明清末民国时期直到新中国建立初期，中国保险业近50年的历史是在宁波帮的领导下书写的，宁波商人在其中起到了近50年的引领作用。这种影响余波直至到保险业在国内停办。可以说宁波帮对近代中国保险业的发展贡献巨大。值得注意的是，在国内改革开放以来，宁波帮对国内保险业的恢复和发展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四明保险股份有限公司火险保险单。
中国保险学会创办的《保险季刊》。
方磊：您能否就上世纪初宁波帮投资、参与保险的主体情况做一详尽阐述，并就宁波帮在保险业发展方面做出的贡献做一介绍？
王珏麟：首先由于宁波帮的投资和参与，一大批有影响力的保险公司应运而生。自1905年以来，无论是外资、合资、还是民族保险公司都有宁波帮的身影。由宁波帮自己创办和直接控制的保险公司主体占到当时民族保险公司的35%左右。进入20世纪初特别是二三十年代后，在中国社会和经济近代化发展进程中，民族保险业迅速崛起。中国通商银行创办时，招商局认股银80万两，其中60万两是从历年自保船险公积项下提取。仁济和保险公司原本和宁波帮是不搭边的，只是因为中国通商银行，宁波帮和仁济和保险公司有了关系。从我们掌握的史料看，宁波人周晋箴1905年参与经营管理的华洋人寿保险公司，朱葆三于1905年创办华兴水火保险股份有限公司，1906年，朱葆三又与鄞县商人沈敦和等成立华安水火保险公司。这种竞相投资对中国近代保险业的发展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周晋箴
据著名经济史学者杜恂诚在《民族资本主义与旧中国政府》一书统计，1911年前创办于上海、资本1万元以上商办保险公司仅有9家，而由宁波商人创办的至少6家，除上述3家外，还有1907年朱葆三创办的华成经保险公司、李云书与王一亭（浙江吴兴人）创办的华通水火保险公司、1909年李厚祚创办的益年人寿保险公司。华兴保险公司、华安水火保险公司、华安人寿保险公司、华成火险公司的创办人员大都是中国通商银行的高级职员，而其中相当部分人员均是宁波人。宋汉章、刘鸿生、孙衡甫、秦润卿、卢绪章、谢寿天、方液仙、董汉槎、傅其霖等也先后创办了中国、信平、大华、宁绍、四明、天一、民安、大安、长城、中国航运和中国海上意外等保险公司，其中中国、华安合群保险在新中国建立前是中国最大的保险公司。中国、民安保险公司是国内两家没有中断历史的保险公司。朱葆三、方椒伯、傅其霖参与创办了中国首家再保险公司“华商联合保险公司”。
在近代创建的中国众多保险公司中，谢寿天创建的大安保险公司、卢绪章创办的民安保险公司、联合保险公司是中国共产党在新中国成立前创办的仅有的三家保险公司。在新中国建立后，保险行业经过治理整顿，国内只有伴随新中国成立的中国人民保险公司。原中国、民安保险公司则到海外发展，为新中国建设发展创造了大量的外汇，也是中国保险业发展当中唯一没有中断过历史的两家保险公司。
朱葆三
记者：宁波的保险精英星光熠熠，他们个人的影响在哪儿？
王珏麟：宁波帮在创办大量保险主体的情况下，也涌现出一大批的保险精英。本书梳理的宁波籍的近代保险人物达到了近百位。可以说近百年来孕育和塑造了中国近代金融保险家群体，如严信厚、叶澄衷、沈敦和、周晋镳、朱葆三、虞洽卿、宋汉章、傅筱庵、秦润卿、刘鸿生、徐可陞、王伯元、梁晨岚、厉树雄、胡詠骐、卢绪章、谢寿天、傅其霖、董汉槎、孙衡甫、严福堂、朱晋椒、林震峰等一大批群星璀璨的宁波籍保险人物，引领了国内保险业发展的潮流。胡詠骐在宁绍人寿保险公司工作期间积极支持由中共地下党创办的协会和刊物，对支持中国革命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中国保险公司还为中国人民保险公司的建立输出了大量的专业人才。林震峰则是中国人民保险公司事业的开拓者和奠基者。包玉刚在中央信托局工作期间，曾为中国兵险业务的发展做出了重大贡献。由于宁波人在上海很早就投入到中国保险业的开拓中，培育了一大批的保险专业人才，为中国近代再保险业、兵险和航运保险业的发展做出了很大贡献。
宋汉章
在经商活动中，宁波帮除了把积累起来的巨额资金不断投向各行各业，投向再生产外，也有一部分用于所在地和家乡的公益事业，办学校、立义庄、修筑道路、设立各种基金和奖学金等，赢得了社会的信赖和称赞。
保险“宁波帮”的非凡
方磊：您能否具体就宁波帮创办行业团体，推动行业自治与发展的情况做一阐述？
王珏麟：1907年，朱葆三创办了中国第一家保险团体——华商火险公会并担任会长，随后沈敦和继任会长。宁波定海人厉树雄是华兴水火保险公司和泰山保险公司的董事。1925年任上海保险业联合会会长，后担任上海市保险业同业公会常务主席。期间，宋汉章、徐可陞、胡詠骐也是先后担任当时中国最大的保险行业团体——上海保险业同业公会会长或代理会长（主席）。1936年，组织成立上海保险经纪人公会，宁波鄞县人朱晋椒被推选为第一届主席。1937年，胡詠骐、谢寿天、林震峰等人筹备建立了上海市保险业业余联谊会。1942年，董汉槎出任上海市保险同业公会历届常务理事，后被选为全国保险公会联合会常务理事。期间，他们积极组织与领导保险业加强联络，团结起来，努力争取华商保险业合法权益，同时开展行业自治与自律，有力地推动了保险业的发展与进步。在保险进入中国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保险条款都是用英文来呈现。在胡詠骐担任上海保险业同业公会会长期间，即在1935年主持翻译了保险单上长期沿用的英文条款，结束了我国民族资本保险公司在保险单上没有中文条款的历史，对中国保险事业有着特别的贡献。
胡詠骐
方磊：第一次鸦片战争后上海开埠，保险中心由广州转到上海，宁波帮强势崛起，并逐步投资参与保险业，在助力上海金融中心地位，维护地方社会经济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您能否就此谈谈您这一方面的研究成果。
王珏麟：长期以来，上海是近代中国的经济中心与金融中心，而宁波人在上海的经济活动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他们操纵了上海的商业和金融权，从而促使他们不仅向长江中下游其他城市扩张，而且也扩展到直接受到上海日益增长的商业重要性影响的地方。在商业贸易领域迅速完成原始积累的宁波商人，频频问鼎航运、银行、保险、工业等产业。保险是近代上海金融业的重要组成部分，宁波商人在保险业的作为，为上海金融中心地位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此外宁波帮保险企业家在天津、汉口以及家乡宁波的发展，同样为当地经济发展与社会进步作出了重要贡献。
1933年3月,湖北汉口荣氏家族的申新四厂突遭大火，损失达200余万银元。承保的中国保险公司迅速及时地全额赔偿，赔付额占公司实收资本的80%，使该厂迅速得以恢复生产。为此企业连续在《申报》等刊登通篇鸣谢中国保险公司启事，而轰动一时。
民国初年，朱葆三等人创设的华兴保险股份有限公司，委托天津老顺记五金号代理，经营火险，对天津保险业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20世纪20 年代后期，由于银行资本的投入和30年代初上海华商保险在宁波纷纷设立分支机构，形成了华商和外商共揽宁波保险市场的局面。朱葆三参股创办的华安人寿保险公司在湖北汉口建立了分公司；张高级任华安人寿保险公司汉口分公司高级经理，并在汉口五族街建造了华安大楼。宁绍人寿保险公司在汉口河街宁绍轮船公司和武昌均设有代理行，以承保水火险为主，同时在汉口民权路设立汉口分公司。四明保险公司分设汉口分公司和沙市分公司，以承保水火险为主。卢绪章的民安保险公司在汉口设有分公司，民安保险分公司经理奉化人康辛潮曾经担任汉口宁波同乡会会长。由浙江兴业银行和美商美亚保险公司合资创办的泰山保险公司在汉口设立分公司，镇海人朱翔茀任经理。金润痒在上海英商华通保险公司烟台和杭州分公司任经理。
培育保险文化
方磊：宁波帮在民国时期积极倡导保险理念，培育保险文化，创办了不少保险刊物，您能否就这一方面的情况做一介绍？
王珏麟：保险思想与保险学识的传播和普及是保险事业得以发展的重要条件，长期以来，大批宁波藉保险业人士以自己的远见卓识为此不辞辛劳，多方倡导，奔走呼号，为宣传保险文化作出了不懈的努力。
1935年，宋汉章与梁晨岚、徐可陞等人发起成立中国第一个保险学术团体——中国保险学会。胡詠骐与宋汉章等当选为常务理事，宋汉章当选为理事长。该会成立后以研究保险学理、促进保险事业为宗旨，积极开展活动，其中组织出版委员会，创办保险刊物《保险季刊》，推动保险学术研究。为普及保险知识，该会呈请教育部，通令各书局，在以后于小学教科书内添编保险课目，使保险知识深入民间。同时，宋汉章与胡詠骐（时任上海保险业同业公会主席）联名函请上海各大书局于小学教科书加入保险一课，“以示提倡，俾便普及。旋即得到各大书局的承允办理。”又联名致函各大专院校请设保险学课程。此外，该会呈请教育部并函中英庚款会、清华大学派遣国外保险留学生，以便储育国家保险人才。后得中英庚款会函复。“当拟订招考学门分配时提供参考。”期间，胡詠骐等还创办或参与创办《寿险季刊》、《人寿》季刊、《保联》等刊物，其中1933年创办的《人寿》季刊为同业首创，“此项宣传之目的，为唤起国人认识寿险为人生之需要，”在当时保险业中乃至社会具有广泛的影响。
方磊：改革开放以来，宁波人在保险领域创新发展又一次勇立潮头。宁波申报国家首个保险创新综合试验区试点方案获得国务院正式批复，宁波的保险改革创新上升为国家战略，您能否具体就当代宁波保险人投身国家保险综合实验区的伟大事业情况做一些介绍？
王珏麟：改革开放以来，宁波又涌现出蒋明、李如成、郑永刚、曹湛、毛寄文，最美保险人林萍等优秀保险人物，引领了国内保险业的潮流，荣耀了宁波之光。近10多年来，宁波保险业在市委市政府的领导下，在市场各方参与者的共同努力下，走过了勇于探索、不断改革创新的峥嵘历程。2016年6月，宁波申报国家首个保险创新综合试验区试点方案获得国务院正式批复，宁波的保险改革创新上升为国家战略，宁波打造“保险模范之城”的时机愈发成熟，动力愈发强劲，一幅以市场化手段谋求社会治理现代化、通过制度创新释放发展新动能的“改革样本”正愈发生动。保险创新出现了一个个“宁波经验”“宁波模式”“宁波解法”“宁波样本”，在服务经济社会发展等方面取得了明显成效。宁波人在保险领域创新发展又一次勇立潮头。两年来，推出保险创新项目95个，电梯险、食责险、城镇居民住房综合保险、司法援助保险等各方面“全国首创”“全省率先”项目，服务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截至2017年年末，项目共计保费67580万元，其中，2017年新落地保险创新项目带来保费6181万元。2018年6月，全国首个保险科技产业园——宁波保险科技产业园正式开园，为宁波建设国家保险创新综合试验区又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雄关漫道真如铁，而今迈步从头越。历史值得回味！宁波帮在中国近现代保险业发展历史上的作为与功绩，是中国保险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章，也是值得我们传承与大力弘扬的宝贵财富。因为这不仅是当代宁波保险业发展与进步的源头活水与重要起点，其蕴含的顽强拼搏、奋发有为的创业创新精神与开拓进取意识更将激励当代宁波保险人投身国家保险综合实验区的伟大事业。有理由相信，已经走过百余年历程的宁波保险业在未来的进程中必将再创辉煌，在推动宁波社会经济的发展与进步的宏大事业中，谱写新的精彩篇章！